一、引言

因权力博弈而触发的沙巴州选是马来西亚9月重点新闻事件。沙巴州选期间，马来西亚1963年《1963年马来西亚协定》（又译《建国契约》）作为重要议题，多次被联邦执政党阵营及反对党阵营提及。民兴党主席沙菲益在9月16日的竞选活动中表示，沙巴愿意与半岛各州分享财富，但这种财富分配应该建立在《建国契约》之下，承认沙巴在联邦中的独立地位。  总理穆希丁则在9月25日的沙巴人民联盟 的竞选活动演讲中，呼吁沙巴民众支持沙巴人民联盟，并表示只有当州政府与联邦政府方向一致时，沙巴能得到更好的发展。联邦政府也能更有效率的解决与沙巴有关的重要议题，包括《建国契约》议题。此外，自9月16日沙巴州选提名日起，高级部长兼国际贸易与工业部长阿兹敏、砂拉越首席部长阿邦佐哈里、行动党秘书长林冠英、爱沙党主席阿尼法、前沙巴首席部长杨德利等政治人物都在沙巴大选备战期间曾发表与该契约相关的讲话或评论。《建国契约》在各种政治场合被频繁提及，其背后是马来西亚联邦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本文选择以沙巴砂拉越二州政府推动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进程为切入点，通过分析沙砂二州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推力和阻力，帮助读者梳理契约背后不同利益方围绕权力与利益进行的博弈；此外，由于马来西亚与中国在经济、政治和文化上的紧密联系，本文还将分析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可能对中马关系产生的影响。

二、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议题的由来

《1963年马来西亚协定》， 因其签订及生效确立了马来西亚联邦的建国方案，马来西亚华文媒体也其称为《建国契约》。《建国契约》于1963年7月9日签署，是一份由几个国家共同签署、拥有法律地位的国际性文件，因此马来西亚的联邦宪法修订时无权对《建国契约》所确立的内容进行修改。因自身发展与当时西马半岛的马来亚联邦存在差距，沙巴和砂拉越在建国谈判当中提交了《二十点协议》和《十八点协议》备忘录来保障自己的权益，沙巴和砂拉越拥有文化，教育，语言，宗教，移民等部分自主权。 

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成为议题，是因为《建国契约》赋予沙巴和砂拉越的权益在2014年以前不断被削弱。

（一）沙砂政治地位被削弱

对沙巴砂拉越地位产生重要影响的是1976年修宪。1976年修宪之前，联邦宪法第1（2）条文指出“联邦的州属包括：（a）马来亚联合邦的州属，即是柔佛、吉打、吉兰丹、马六甲、森美兰、彭亨、槟城、霹雳、玻璃市、雪兰莪及登嘉楼；（b）沙巴；（c）砂拉越”。虽然相关文件中英文名称为“the States of Sabah, Sarawak”， 沙砂二州的地位应理解为“邦”或“邦国”，是与马来亚联邦享有同等地位的州属。1976年8月27日，马来西亚第三任首相敦胡先翁在国会提呈法案，修改联邦宪法第1（2）条文并通过，修改后关于马来西亚联邦州属的表述变更为“联邦州属包括：（a）即柔佛、吉打、吉兰丹、马六甲、森美兰、彭亨、槟城、霹雳、玻璃市、沙巴、砂拉越，雪兰莪以及登嘉楼。” 经过修改，沙巴和砂拉越从与马来（西）亚联邦平等的伙伴，各自变成了马来西亚联邦内的13个州属之一。政治地位的变化，意味着联邦针对西马11州出台的政策，在无特别说明的情况下对沙巴、砂拉越二州同样有效。

（二）沙砂经济自主权益被削弱

马来西亚国会于1974年通过了《石油发展法令》，允许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Petronas，又称马石油）拥有砂拉越的石油和天然气储备。该法令规定，石油和天然气的收入将相应地分配给生产州属（5%）、联邦政府（5%）、生产公司（41%）和国油（49%）。沙巴和砂拉越都接受了该法令，马石油因此享有了马来西亚石油和天然气100%控制权， 导致沙砂二州的石油收入被联邦政府吸纳。

此外联邦政府还于2012年颁布《2012年领海法令》，限定州海域界限为3海里，联邦海域界限为12海里，海域划分影响了沙巴砂拉越的石油拥有权，渔业、海岛观光业也将受到影响，削弱了沙巴砂拉越领海边界的自主权。

二、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进程

推动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作为一个议题最早在纳吉布执政时期被提出，历经三朝政府，《建国契约》议题已发展成马来西亚朝野政治博弈的重要议题之一。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议题，目前已取得一定的进展，但依然面临许多困难。

（一）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进展

1.国阵政府时期

于2014年2月28日出任砂拉越州首席部长的阿德南作为此项议题的推动人，看准以西马重要阵地的巫统所领导的联邦政府处于政治相对弱势，需要依赖砂拉越州国阵才能生存时的“黄金时机”，联合沙巴政治势力，积极地争取《建国契约》所提及的砂拉越和沙巴的自主权益。 

阿德南领导的砂拉越政府将与联邦政府关于自主权的权力下放的谈判分为三个阶段进行即：第一个阶段为行政权力谈判，联邦政府将“行政事务”权力下放给砂拉越州；第二个阶段为涉及宪法条文的谈判，联邦归还已侵蚀的权力给砂拉越；第三阶段为经济权力谈判，内容涉及砂州的石油与天然气资源的开采税项目、领海法令、大陆架法令、石油发展法令及其它相关法令诸多事项。沙巴政府因与砂拉越有共同的政治诉求，也积极配合砂拉越与联邦的谈判。在阿德南的积极推动下，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议题在他任期内就取得积极的进展。2016年1月21日，联邦政府同意在第一阶段下放13项权力（“行政事务”）给砂拉越州政府。2017年5月22日，现任砂州首席部长阿邦佐哈里表示，砂州政府就联邦政府下放权力的协商，从2016年1月20日至2017年5月22日，都一直在顺利进行着。关于第一阶段的行政授权13项赋权所达成协议，有些（赋权）已实施，一些仍在落实中。时任外交部长的阿尼法获得时任总理纳吉布的批准成立了“沙巴及砂拉越宪法权益委员会”，与联邦政府探讨两州《建国契约》下的权益。 

2.希盟政府时期

2018年509大选，沙巴与西马11个州同时举行选举。沙巴执政权成为国阵及其盟党与希盟及其盟党争夺的重点之一，大选前国阵阵营和希盟阵营都通过竞选宣言对恢复沙砂《建国契约》权益作出承诺。沙巴国阵提出的20条竞选宣言中第一条即为“捍卫沙巴在1963年大马协议的权益，州政府承认并捍卫沙巴在1963年大马协议内的权益。催促全国权力下放技术委员会立即落实相关政策。” 希盟则通过《希望宣言》在第二章承诺（24）以及第四章：平等自主——恢复沙砂平等伙伴关系详细阐述希盟对恢复沙砂《建国契约》权益提出的具体措施。 

在赢得执政权后，希盟透过联邦内阁于2018年12月，成立共设指导、技术及工作三层面的特别委员会，以期在6个月时间兑现竞选承诺，包括在国会修宪恢復沙砂作为建国伙伴的地位，2019年3月8日，希盟总理署（法律事务）部长刘伟强宣布，国会2019年3月11日复会后，将提呈修正联邦宪法的法案，以恢復沙巴、砂拉越及马来半岛为同等立国地位的“邦”；《2019年联邦宪法（修正）法案》于2019年4月4日提呈国会一读，马哈蒂尔在4月10日二读前对以上修宪法案进行了局部修正关于联邦州属的表述修改为“联邦州属是：（a）马来亚州属，即柔佛、吉打、吉兰丹、马六甲、森美兰、彭亨、霹雳、槟城、雪兰莪、玻璃市及登嘉楼，以及（b）婆罗洲，即沙巴和砂拉越” ，但该法案最终以138票赞成、0票反对，59票弃权，未达到国会议员总数2/3（148票）支持的修宪门槛被驳回。法案被驳回后，将在探讨《建国契约》的内阁特别委员会完成讨论后，再提呈修宪。 

此外沙砂经济自主权诉求也在希盟时期得到联邦法院支持，马石油挑战砂拉越石油拥有权的案件败诉就是具体的例子。2018年6月22日。砂州政府规定2018年7月1日起，所有在砂拉越勘察、勘探、开采石油及运输天然气的单位必须遵守砂拉越所规定的法令，包括必须拥有使用及占有土地的执照、准证、租契及批准等合格文件。马石油对此规定表示反对，并于6月4日向联邦法院提出暂缓令申请，以推迟州政府的上述决定的执行时间，同时也寻求联邦法院宣判1974年石油发展法令适用于全马石油工业包括沙巴及砂拉越，要求法院宣判马石油是全马石油资源的专属拥有者。联邦法院于6月22日驳马石油挑战砂拉越石油拥有权及暂缓令申请。

3.国盟政府时期

马来西亚2020年2月的政治变局中，东马砂拉越政党联盟17位国会议员的支持，帮助穆希丁最终赢得总理职位，执掌联邦政权。

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进程在国盟政府时期继续推进。联邦政府内阁名单中，沙团结党主席麦西慕出任掌管沙巴和砂拉越事务的总理署部长，这是马来西亚首次设置专门处理东马沙巴砂拉越事务的总理署部长。总理穆希丁于3月11日表示，委任沙巴团结党主席麦西慕担任负责处理沙砂事务的首相署部长，就是为了以保障东马人民的权利。国民联盟政府同意再次召开会议讨论《建国契约》，若有必要，政府将会探讨修宪，以满足沙巴、砂拉越人民的期望。来自砂拉越的工程部长法迪拉在3月11日的第一次内阁会议上表示，几乎70%与1963建国契约行政权力有关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和同意。《建国契约》现在处于最后讨论阶段，涉及解决联邦政府和沙巴、砂拉越州政府之间的法律冲突。他已和总理讨论，必须解决包括《联邦宪法》第1（2）条和第160条在内的法律冲突。总理很快将与沙巴首席部长沙菲益和砂拉越首席部长阿邦佐哈里举行会晤。 

沙砂经济自主权诉求取得实质性进展。砂拉越首长署（法律、州与联邦关系及计划监督）助理部长莎丽花哈西达于2020年8月6日发文表示，砂拉越政府和监管署撤回了他们针对马石油提起的销售税民事诉讼，马石油也撤回了对砂拉越政府的上诉。马石油以书面形式确认，向砂拉越政府缴付石油产品销售税，由旗下7个子公司支付。沙巴政府方面，时任看守政府首席部长的沙菲益于2020年9月18日表示，如果马石油能支付销售税予砂拉越州政府，应该一视同仁的将沙巴的石油销售税还给沙巴州政府。沙巴应该得到和砂拉越同等的报酬，因为沙巴和砂拉越在有关方面的权益是对等的。沙菲益表示如果马石油不向沙巴政府交税，沙巴将把马石油告上法庭。马石油交税事件，表明沙巴砂拉越对当地石油开采的自主权得到法律承认。

（二）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面临的困难

沙砂争取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议题推动过程中碰到了许多的困难。

首先，议题发起人阿德南的突然离世使该议题的推动失去了最佳领导人。阿德南是一位资深律师，熟悉国家宪法、砂拉越州宪法、马来西亚立国协议、法律体系和建国史实，此外他也是倍受东马来西亚砂拉越州人民爱戴和尊敬的德高望重“全民首长”，在联邦政府中也拥有不可替代的影响力。阿德南于2017年1月11日去世，当时沙砂与联邦之间关于自主权的权力下放的谈判尚处于第一阶段， 失去阿德南的法律专业知识与权威，沙砂无法在希盟时期提呈修正联邦宪法的法案阶段占据主动，错失一次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重要机会。

其次，联邦政局的动荡打乱了沙砂推动《建国契约》议题的节奏。2018年至2020年，两年时间马来西亚联邦政权已发生2次轮替。2020年9月23日公正党主席安瓦尔声称，他已经从国会议员中获得了“强大和令人信服”的支持，以组成一个新的“强大”政府，并于10月13日在国家皇宫觐见了最高元首阿卜杜拉，联邦政局或将再次迎来新的震动。已经发生的政权轮替打乱了联邦政府与沙砂政府的谈判，影响最大的是涉及《建国契约》宪法条文的谈判，《2019年联邦宪法（修正）法案》被驳回后，恢复沙砂二州政治地位的进程暂无新进展。

此外，沙砂二州内部的政治博弈也影响着议题的进展。砂拉越方面，2018年国阵失去联邦执政权后，原砂拉越国阵的四个政党砂拉越土著保守联合党（PBB）、砂拉越人民联合党（SUPP）、砂拉越人民党（PRS）和民主进步党组建砂拉越政党联盟。为了应对2021年砂拉越大选，《建国契约》问题将是砂拉越政党联盟的重要政治筹码，为了政治利益，砂拉越政党联盟希望将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2019年联邦宪法（修正）法案》被驳回，主要受砂拉越政党联盟议员的弃权票影响，除了砂拉越政府与希盟政府对沙砂地位的文字表述存在分歧外，议程主导权也是砂拉越政府考虑的因素之一。沙巴方面，7月29日，沙巴州出现新的政治危机，7月30日沙巴州议会被解散并于9月26日举行州选举。最终，沙巴人民联盟（GRS）以38个议席的简单多数赢得第16届沙巴州选举胜利，将取代希盟的合作政党民兴党组建新政府。新政府的支持率并不牢固，面对仍然暗流汹涌的权力博弈，因此沙巴政府也无法投入过多精力顾及《建国契约》相关课题的进程。国盟执政以来，除马石油承认沙砂石油自主权外，相关课题没有新成果。

三、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推力和阻力

在联邦政局动荡持续以及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进程暂无新的突破。随着《建国契约》议题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笔者认为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将在沙砂经济发展需求、联邦政权实力下降以及东马本土意识觉醒的推力下，取得更多新的成果；然而面临利益分配矛盾、政权轮替频繁和联邦修改法案的流程制度限制等阻力，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推进时间将十分漫长。

（一）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推力

1.沙砂经济发展需求 

根据2019年贫困调查报告，沙巴的贫困率为19.57%，涉及99,869户人家，在全国高居榜首。贫困州属排名第2名和第3名为吉兰丹和砂拉越。东马二州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但发展长期落后于西马多数州属，催生出东马民众希望地方经济得到更好发展、生活质量得到改善的强烈愿望。

沙砂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但受制于与联邦政府签订的相关限制法令，无法将资源换成收入来促进经济的发展。例如，马来西亚海域海洋油气资源主要分布的三个区域中，沙巴和砂拉越各占一个。从各地区的石油消费来看，亚太地区2008～2018年间，原油消费量从12.14亿吨增长到16.48亿吨，年均增长3.1%，占全球消费总量的36.39%。面对所在地区可观的石油消费需求，沙砂二州坐拥丰富的石油资源却没有开采权，成为沙砂二州经济发展的障碍。对经济发展的强烈需求成为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尤其是经济自主权益的推力。

2.联邦政权实力下降

受全球民主化进程影响，马来西亚政治转型进程进入后威权时代。2018年马来西亚第一次政权轮替的实现，标志着马来西亚巫统及国民阵线长期执政的威权时代的结束，而国民联盟政府的上台，则意味着“两线制”民主制度尚未在马来西亚确立，马来西亚仍处于从威权向民主过渡的时期，呈现出后威权时代政治转型的特点，民主性与威权性并存。目前，任何政党都无法靠自身实力赢得马来西亚联邦执政权，党派间结盟以及原有党派重组成为常态，砂拉越拥有31个国会议席，沙巴拥有25个国会议席，沙砂二州的国会议席数量分别在13个州中排名第1位和第3位，是参与政治博弈的党派理想的争取对象。目前马来西亚联邦政局动荡持续，为沙砂提供了更多谈判空间，成为推动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推力之一。

3. 东马本土意识觉醒

沙砂二州与马来亚联邦在历史、文化、族群、宗教方面存在差异，例如：砂拉越沙巴并没有任何的官方宗教，完全宗教信仰自由。砂拉越沙巴的官方语言仍然是英文，并且对联邦政府可无限制使用，包括行政，国会等等。因马来西亚政治经济中心长期在西马半岛，东马相对处于边缘的位置，其与西马的差异性易被忽略。例如西马地区隆重庆祝的马来西亚独立日——8月31日，最初是庆祝1957年8月31日马来亚联邦的独立而设立，沙巴独立日为1963年8月31日和砂拉越独立日为1963年7月22日。沙砂的本土意识在与联邦的利益分歧中逐渐被本土政党强化，形成了共识。本土意识成为推动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推力，而在推动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过程中，东马的本土意识又进一步被强化。

（二）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阻力

1.利益分配矛盾

马石油与沙砂政府对石油开采权的利益矛盾，是沙砂恢复建国契约需要着重解决的阻力，作为联邦政府的全资控股公司，马石油掌握了全国的所有石油及天然气资源，沙砂石油开采自主权的提出，必然与马石油之间产生利益冲突。

在当前宏观经济形势以及能源转型步伐不断加快的背景下，该行业还面临价格前景下调的挑战。马石油表示，这导致在这一时期内出现了相当大的减值。这些减值影响了马石油在报告所述期间的利润，该公司亏损165亿马来西亚林吉特（39.7亿美元）。而2019年上半年的利润为289亿林吉特（6960亿美元）。面对经济压力，目前马石油虽然因败诉承认了砂拉越政府对沙砂地区石油的拥有权，但笔者认为马石油仍然会通过诉讼与谈判的形式，最大限度维持公司在沙砂地区的利益。

此外，由于沙砂的州政权内部也存在不同党派之间的利益分歧，为维护自身政权或挑战现有政权，沙砂内部都有政党愿意与联邦以及马石油达成利益协议，以换取政治支持。沙巴州选前，关于沙巴向马石油争取20%特许使用费的问题，沙巴国阵主席邦莫达表示，由于与国际组织签订了未明确规定的协议，联邦从沙巴开采石油，沙巴收取20%的特许权使用费的目标可能无法实现，但国盟阵营已为沙巴提出了一项新的石油协议，可以通过很多方式与马石油谈判。此举引来民兴党+阵营的议员指责，也反映出沙砂内部利益分配矛盾对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阻力。

2.政权轮替频繁

后威权时代，频繁的政权轮替影响了联邦与沙砂之间的谈判进程。国盟政府接替希盟政府执政后，没有继续使用希盟时期成立的讨论《建国契约》相关的问题的特别委员会，而是于9月9日批准成立建国契约特别委员会，由穆希丁担任主席。相似机构的重复设立反映出后威权时代政权轮替的不确定性对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进程带来阻碍。

3.联邦修改法案的流程制度限制

马来西亚沿袭英国的议会制度，立法、修法需要面对严格的流程。虽然严谨的立法流程为法案提供了充足的民主协商过程，但在马来西亚政治权力博弈加剧的现状下，立法及修法流程赋予下议院议员的投票权利为派系斗争所利用，法案的通过将增加更多的不确定性。《2019年联邦宪法（修正）法案》被驳回，以及2020年7月13日马来西亚撤换下议院议长的动议惊险通过，是修法不确定性的具体例证，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涉及的法律门槛严苛，其面对的制度流程阻力也将需要更多时间解决。

四、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影响

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进程在曲折中继续发展，将对马来西亚政治格局、经济发展以及东马身份认同带来影响，由于马来西亚与中国在经济、政治和文化上的紧密联系，本文在此部分还将简要分析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可能对中马关系产生的影响。

（一）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对马来西亚的影响

1.政治格局影响

随着沙砂《建国契约》权益的进一步恢复，地位提升的东马二州将会拥有更大的政治权力，从而改变马来西亚的政治格局。马来西亚《建国契约》中关于马来西亚联邦的建构，可以说是英国的联邦体制的翻版，参考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中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之间的关系，《建国契约》内所表述的西马半岛与沙巴、砂拉越的关系可称为邦国（Nation）与邦国之间的关系，若沙巴砂拉越将恢复沙砂政治地位的目标定成上述关系并最终实现，将对马来西亚的政治格局甚至东南亚的格局产生深远影响。

目前沙砂对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还停留在争取落实“行政事务”及重要经济权力的谈判阶段，政治地位恢复是否能落实，与联邦权力博弈、联邦与东马二州的权力博弈和沙砂二州内部的权力博弈发展都有关系，目前还需继续观察。

2.经济发展的影响

马石油挑战砂拉越石油拥有权的案件败诉，表明沙砂恢复《建国契约》中的经济权益进展较为顺利。随着沙砂《建国契约》权益进一步恢复，拥有更多经济自主权的沙巴砂拉越能够拥有更多资金改变目前基础设施落后的现状，从而实现该地区更好的发展。例如石油、海洋等自主权恢复，沙砂二州可以拥有更多资金建设诸如“泛婆大道”等大型基建项目，沙砂丰富的自然资源可以在基础设施改善后吸引更多的投资，加速沙巴砂拉越的城市化发展。

3.东马身份认同的影响

东马本土意识的觉醒，使东马二州“沙巴人”、“砂拉越人”的身份认同进一步强化，共同的身份认同将增加该地区人民的政治凝聚力、提升自豪感，但同时，因为马来西亚是一个多元社会，族群认同的强势影响制约了跨越族群的国家认同的发展与巩固，而沙砂二州恢复《建国契约》权益形成的东马本土身份认同将更强调东马区别于西马的个性，而非东西马之间的共性，这将对马来西亚国家认同的塑造和巩固带来新的挑战。沙砂两州激进团体在社交媒体发表要求沙砂脱离马来西亚独立的言论，是东马地方认同强化，对国家认同产生影响的一个具体例证。

（二）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对中马关系的影响

1.投资影响

沙巴和砂拉越因为地缘、经济和文化的关系吸引了许多中国企业到此投资，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进程的继续推进，将提升东马二州政府对外国投资的影响力。例如：沙巴砂拉越本地政府和企业已经参与到过去由马石油全权负责的油气行业中。阿邦佐哈里于2017年1月份接管砂拉越政权，并在数个月后成立砂拉越石油有限公司（Petroleum Sarawak Bhd，简称Petros），为砂拉越独资石油与天然气公司。未来，沙巴砂拉越地方政府在各个领域对外资的影响将进一步提升，中国企业可多关注沙砂地方政府对经济发展的诉求，寻求投资机遇。 

伴随《建国契约》课题的推进，马来西亚中央政权与东马地方政权的关系发生新变化，当地政党的执政支持力量来源将从中央政府转向地方社会，对选民支持需求的增加，促使政党加强与当地社区的互动，重视回应民众的诉求，赢取好感。中资企业也需注意加强对当地不同族群发展的了解，尤其对非华裔族群诉求的了解，通过服务当地社会提升形象，增加更多投资机遇，同时也能更好地保障在建项目的进展。

2.外交影响

由于东马沙巴州和砂拉越州移民自主权的存在，中国在外交方面应对东西马差异有一定的经验，中国驻古晋总领馆和中国驻哥打基纳巴卢总领馆的设立是中国对东马外交经验的成果。伴随沙砂自主权的增加，中国可以和东马二州拓展更多外交渠道，积极发展次国家政府外交和公共外交，以逐渐适应东马二州地位的变化。

3.两岸关系影响

受历史和文化因素影响，马来西亚华人社会与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之间都保持着密切的交流。冷战因素导致马来西亚华人社会与中国台湾在政治、文化方面的交流时间更长，中国台湾媒体对马来西亚华人社会的影响力也更为深远。

面对目前两岸关系的不确定性，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的进程可能会被“台独”势力利用并曲解，为大马华人理解两岸关系带来障碍；此外中国大陆应联合马来西亚学者帮助中马两国民众对马来西亚《建国契约》问题进行正确解读，以免互联网时代“台独”势力对此议题加以利用，破坏中马关系。

五、结论

沙巴砂拉越因《建国契约》赋予的权力长期被削弱，而于2014年提出恢复权益的诉求。历经马来西亚国民阵线、希望联盟和国民联盟三届联邦政府的执政，沙砂恢复《建国契约》的权益进程取得一定进展，但仍然面临许多问题。未来沙砂恢复《建国契约》的议题还将继续往前推动，推动进程中主要受沙砂经济发展需求、联邦政权实力下降和东马本土意识觉醒的推力和利益分配矛盾、政权轮替频繁和联邦修改法案的流程制度限制的阻力。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将对马来西亚政治格局、经济发展和东马身份认同带来影响，此外，由于马来西亚与中国在经济、政治和文化上的紧密联系，沙砂恢复《建国契约》权益还对中马关系在投资、外交和两岸关系方面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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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沙砂复邦修宪局部修正·二读加入“婆罗洲”字眼》，星州网，2019年4月10日，https://www.sinchew.com.my/content/content_2036014.html，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11] 《不获2/3国会议员支持 修宪案二读遭驳回》，东方日报，2019年4月9日，https://www.orientaldaily.com.my/news/nation/2019/04/09/286232，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12] Luqman Arif Abdul Karim, MA63 di peringkat akhir penyelesaian, 12 March 2020, Berita Harian, https://www.bharian.com.my/berita/nasional/2020/03/664661/ma63-di-peringkat-akhir-penyelesaian, 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13] 《国油须付砂13亿销售税》，东方日报，2020年8月6日，https://www.orientaldaily.com.my/index.php/news/nation/2020/08/06/356274，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14] 《若国油不支付石油产品销售税 沙政府将告上法庭》，诗华日报，2020年9月18日，https://news.seehua.com/?p=605132，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15] 《东革必打士马鲁都最糟糕·沙仍是全国最穷州》，星洲网，2020年9月19日，https://www.sinchew.com.my/content/content_2345472.html，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16] 《天时、地利、人和：马来西亚油气业概况全分析》，腾讯网，2018年10月3日，https://new.qq.com/omn/20181003/20181003A0AQT2.html，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17] 《2018年全球原油市场资源分布和供需结构分析：全球原油产量保持增长》，中国产业信息，2019年10月24日，http://www.chyxx.com/industry/201910/796623.html，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18] 《马来西亚石油跌至亏损：LNG销售下滑》，国际能源网，2020年9月7日，https://www.in-en.com/finance/html/energy-2243899.shtml，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19] 《为何砂拉越一直质疑打造国油的法律？》，The Edge Markets，2018年1月29日，http://dwz.date/cQzX，登录时间：2020年10月13日。

注明文章来源 “中国—东盟区域发展省部共建协同创新中心、中国—东盟信息港大数据研究院”